三轮车司机幸运逃生，桥塌事故致 3 死 2 伤

画面里一切都静止了，除了三轮车司机——他穿着白色衬衫，迅速而敏捷地跳下三轮车，跑到车后，走到车的右后方几步，然后转身站定，看着坍塌的桥梁。画面一片漆黑，这是个幸运的人。

现场目击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肇事司机大约三四十岁，当时正在给附近一家钢铁厂送货，桥梁塌陷时，他正开着三轮车去送货。目击者回忆，肇事司机当时吓坏了，打电话给老板说：“桥塌了，送货不了了。”

另一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据新华社报道，经现场搜救确认，桥下被压的车辆共有三辆，其中一辆是停放的车辆，另两辆车内有三人，全部遇难。翻桥处共有五辆车，包括三辆轿车和两辆卡车。事故造成三人死亡，两人受伤。

据事故救援指挥中心发布消息，交通运输部专家组已赶赴现场指导事故调查，无锡市也成立了事故调查组。经初步分析，上桥倾覆事故系运输车辆超载导致。

10月10日深夜，在现场的三一重工江苏消防综合应急救援机动支队救援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因桥梁倾斜垮塌，救援队不得不先用挖掘机将汽车周围垮塌的桥体拆散，清理出被压车辆残骸，然后再将遇难者遗体取出。

其中一辆车上的两名遇难者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妈妈在18公里外的无锡南外国王幼儿园上班，女儿刚上幼儿园，这是她们回家的唯一途径。

周边钢铁工业密集，大型卡车频繁通行。

18时09分，距离桥梁垮塌不到一分钟。

桥下，孕妇梁英踩下油门驶过路口，“往那边拐弯，三分钟就到家。”她告诉朋友，自己回家后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后来才意识到，自己仿佛与死神擦肩而过。

提前几分钟，上桥前，陆鹏停下了车，去路边摊买了些零食安慰一下肚子。他在这条高架上“来来回回”了十年，每次遇到堵车，他心里就暗骂。要不是这次“蹲在路边吃快餐”，他可能就上桥了。

社交媒体上，总有人庆幸自己早或晚几秒钟到达，避开了这座危险的桥梁。

在事发后的视频直播中，附近村庄的一些群众敏感地感受到桥梁倒塌时的震动，“就像地震一样”。

塌陷路段位于312国道K135往上海、西港路方向，路边设有多个停车场，高速公路出口匝道距离桥梁不远。

巨响发生时正值上下班高峰，这里的三条车道车水马龙。附近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每天从下午四点半到七点，这里交通都很拥堵，附近的停车场停满了大货车。

周边多为钢材加工厂、钢材批发市场等，以附近的无锡东方钢城为例，它是一个较大的不锈钢产品市场，经常有载着钢材的货车来来往往。

城里不少人都关心这里发生的事情。10月10日23时左右，警戒线附近聚集了数十人。南方周末记者还见到了两批桥梁建设专业的大学生，他们连夜从杭州和上海赶来，现场研究这座倒塌的独柱墩结构桥梁。

▲无锡高架路塌方事故示意图。（视觉中国/图）

“这是单柱墩固有的缺陷。”

就在桥面倾覆的一瞬间，红色的大型运输卡车带着不平衡的载荷驶到了桥墩顶。这座高架桥为独柱墩桥，即桥面下仅靠单个支撑架支撑的桥梁。

无锡审计局网站2007年公布的《无锡审计局关于国道312线无锡段扩建工程竣工决算审计结果的公告》显示，国道312线无锡段扩建工程于2003年9月开工，2005年6月建成通车，2005年11月移交验收，工程质量经无锡市交通工程质量监督站评定为优良，设计曾经历过多次修改。

现场视频等信息还显示，国道312南京至上海段双车道高架桥发生垮塌，桥面、桥墩未发现明显裂缝。

桥梁业界人士也一致认为，该桥的建设质量应该没有问题。

“梁的强度、刚度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桥墩也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严重的问题是侧向失稳。”北京建筑大学桥梁专家王瑞英说，超重的车辆肯定是造成桥梁侧向偏心压缩超过允许极限，导致梁从独柱式桥墩顶部倾斜滑落。

专家组随后进行的初步分析证实了这一说法。

运输车拉着6卷金属卷，现场图片显示产品信息，每卷金属卷重28.535吨，以此估算，车辆运载货物的总重量超过171吨。

北京交通大学桥梁工程专业研究生金明解释道，超载车辆单侧行驶，产生横向力矩，导致桥梁倾覆，梁体脱落。“这是独柱墩固有的缺陷。”

超载车辆管理不当

这并非单柱墩桥梁第一次发生倾覆事故。

真实的经验是，当桥梁上发生事故时，人们往往倾向于认为是桥梁出了问题。

专家指出，近年发生的桥梁垮塌事故中，因超载而垮塌的桥梁段大多为独柱墩。独柱墩的优点是节省空间，减少占地。该类桥梁型式自2000年左右开始流行，广泛应用于城市高架路、匝道、交叉口等。

它的缺点是缺乏横向稳定性。

据不完全统计，最早的独柱墩桥梁侧翻事故可追溯到2007年。当年10月23日，3辆半挂车牵引重型卡车在包头市民族东路高架桥上由南向北行驶时，桥面突然倾覆，导致桥下铁路专线中断。

金明提到2012年的阳明潭大桥垮塌事故，四辆货车驶过，导致121米长的桥段倾覆，造成三人死亡、五人受伤。调查组后来确定，事故原因是车辆超载，超载车辆同时集中在右侧，导致匝道钢混连续组合梁一侧严重超载，导致匝道倾覆。事故的间接原因是执法疏忽。

单柱墩结构确实存在先天不足，但并非不能用。“给定荷载后，无论做什么样的设计，在给定的设计条件下肯定能保证安全。”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博士生何云说，“但这种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设计条件。”

超载车辆管理不善。“这就好比让一辆车冲上人行天桥，导致天桥垮塌，这只能是管理问题。”王瑞英指出。

为解决超载问题，江苏省于2018年9月1日起实施《江苏省货车超载一违四罚实施细则》，在高速公路入口实行称重劝导模式。无锡市于2019年9月29日刚刚启动新一轮道路交通领域安全隐患大检查大整治，拟重点针对大型客车、自卸车、水泥罐车、危化品运输车等重点车辆开展专项整治，严厉打击超载等行为。

这些措施并未能杜绝事故发生，超载逐渐成为全国性道路问题，不超载的货车很难赚钱，超载罚款则被视为成本，接受罚款后继续上路，进入恶性循环。

周银建议，一方面，应加强对极端超重车辆和一般超重车辆车队的监控，实时监测、识别超重车辆；另一方面，应在城市独柱墩设计时增加抗倾覆验证荷载水平，要求此类独柱墩桥梁在设计时采用抗拔拉压支座。

车辆超载可能给桥梁带来的安全隐患早已引起人们的关注。

2018年7月，苏州市12345阳光便民网有市民对312国道苏州段（常湖桥至真武路段）高架桥与中环路共用，不限制超重车辆通行一事表达了担忧。当时，高新区便民服务人员的回复是，312国道新区高架桥不属于城市高架快速路，按照道路设计标准，除行人、非机动车和摩托车外，其他车辆一律在高架桥上行驶。

312国道全长4967公里，横跨东西，东段是重要的货运通道，承载着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南京等地大量中转货物，避开了管理较为严格的高速公路，超载货车较多，在国道上行驶存在风险。

在这个平常繁忙的下班后傍晚，三辆汽车被压在桥下，一对母女无法返回家中。

（应受访者要求，梁英、吕鹏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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