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钢市场化改革：僵尸企业的完美蜕变与国企改革三年行动的攻坚之路

设备还是原来那个设备，员工还是原来那个员工，通过大刀阔斧的市场化改革，昔日的“僵尸企业”“困难企业”实现了完美蜕变。

按照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要求，鞍钢确定了76项改革任务，其中2020年已完成10项。今年确定的49项改革任务已全面启动实施，预计年底完成总改革任务的76%。

鞍钢集团实施包括“三项制度”改革在内的一系列市场化改革，使员工不再只是辛勤劳动赚取收入的劳动者，而是企业发展的参与者、企业真正的主人。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王炳坤、白永泉

2021年是“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也是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的关键一年，鞍钢集团也吹响了多项改革的冲锋号。

今年前三季度，鞍钢集团实现利润总额232亿元，主要指标排名位居钢铁行业第三位，销售利润率为10.1%，高出行业平均水平4.07个百分点。

近年来，鞍钢集团把改革作为企业生存发展的关键举措，不仅让那些极度困境的企业、“僵尸企业”浴火重生，集团走出了前些年生存艰难的泥潭，一批企业也强身健体，活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增强，百年国企展翅腾飞。

鞍钢集团朝阳钢铁有限公司炼钢厂120吨转炉正在加铁。图片由鞍钢集团朝阳钢铁有限公司提供。

绝地求生寻求改革

鞍钢集团被誉为“共和国钢铁工业的长子”，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为国家建设贡献了约一半的钢材，创造了我国钢铁工业100多个“第一”：“新中国第一炉钢水、第一条钢轨、第一根无缝钢管……”鞍钢博物馆馆长车千里对这些了如指掌。

“十二五”末期，在钢铁产能严重过剩的背景下，鞍钢发展遭遇困境。一方面，体制机制陈旧僵化，企业活力和内生动力不足，发展质量不高；另一方面，企业办社会、厂办大集体等历史遗留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企业在市场竞争中步履维艰。直至“十三五”初，鞍钢依然举步维艰。

鞍钢集团朝阳钢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朝阳钢铁”）是当时鞍钢集团困境企业的典型代表，2010年投产后不久，朝阳钢铁就遭遇市场困境，尤其是在整个钢铁行业进入“寒冬”的2015年，朝阳钢铁连续6年亏损近60亿元。

“十三五”伊始，鞍钢集团17家企业被国务院国资委列为困境企业，10家被列为“僵尸企业”，集团内部发现近百家困境企业。在生死边缘，鞍山人下定决心“保生存、求发展”，牢牢抓住体制机制改革这个“牛鼻子”，全面打响扭亏为盈、走出困境的生存战。

朝阳钢铁的产品线比较单一，主要生产热轧卷板，属于市场上的普通产品，行业竞争非常激烈。“要在市场中生存，企业的改革必须以降成本、提高效率为目标。”朝阳钢铁总经理田勇说。

2016年，鞍钢集团率先在朝阳钢铁推行以合同化管理为核心的市场化改革，获得经营管理自主权的朝阳钢铁面对人员冗余、效率低下等问题，迅速提出“精简、减员、放权”等改革方案。

“这几年，公司行政管理部门由13个减至9个，内部分工由25个缩减，把权力下放到生产经营一线。”朝阳钢铁副总经理朱伟国介绍，同时，公司优化111项核心流程，完善制定209项管理制度，提高工作效率。

朝钢实行合同管理后，从公司到各厂、从工区到生产线，把生产经营全部签订合同，目标压在每个人身上，让企业的每个环节都围绕市场需求。除了固定资产投入，朝钢还将各项生产经营决策权下放给钢厂、铁厂、焦化厂、轧钢厂，让基层充分自主管理。

改革以来，朝钢64名职工通过竞争性招聘晋升到管理、技术岗位，198名干部被提拔到生产服务一线岗位。生产服务岗位减少30%，减少劳动者1454人，全员劳动生产率一度提高60%。改革之年2016年，朝钢实现盈利9241万元，此后连续5年盈利，累计盈利40.7亿元，打赢了保级战。

不仅朝阳钢铁，鞍钢所属东冶炼厂、彩涂厂等企业也进行了改革，设备、人员基本保持不变。通过大刀阔斧的市场化改革，昔日的“僵尸企业”“困难企业”都实现了完美转型，成为鞍钢集团高质量发展的驱动力。2020年，鞍钢集团实现利润134亿元，创历史最好水平。

振兴东北，关键在于振兴一批大型国有企业。按照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的要求，鞍钢确定了76项改革任务，其中2020年已完成10项。今年49项改革任务已全面启动实施，预计年底完成总改革任务的76%。

“‘十四五’期间，鞍钢将继续坚定不移深化改革，努力实现粗钢7000万吨、铁精矿产量过5000万吨、营业收入3000亿元、利润100亿元的战略目标，当好国内钢铁工业高质量发展和东北全面振兴的排头兵。”鞍钢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谭成旭说，走出艰难困苦后，鞍山人在改革中看到了希望，充分认识到改革的重要性，求新求变逐渐成为广大干部职工的主流思想。

让“实干家”说话，让“指挥员”做决定

如果说承包承包是朝钢改革的1.0版本，那么2020年以来鞍钢推出的以“授权+互利”为核心的市场化举措则是朝钢改革的2.0版本。这一改革从外部放松对企业的约束，让一切权利都放开，从内部盘活企业每一个单位、每一个环节，建立起员工与企业的利益共同体。

——授权。让“拉车、干活的人”有更大话语权，让“听见枪声的人”有更大决策权。朝阳钢铁通过调研，进一步放权，将机构编制、人员编制、人员选拔、薪酬分配、采购、副产品销售等权力分级、分类、量化下放。通过充分授权，下属单位可以独立运作，职责封闭，成为独立的内部市场主体。也让各级负责人乃至各个岗位的员工，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焦化厂厂长谭晓没想到，像他这样的基层单位，竟然成了采购的主导者。“采购人员下到基层，买什么煤、什么时候买，都是我们说了算。”这种“说了算”也让他压力更大，每周他都要带领各个工区比成本。“我们有话语权，就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利益共享。改革中，最关键的因素无疑是员工。员工要与企业同向而行、共谋目标、共同前行，利益必须共享。朝钢强化目标值管理，预算逐级分解到工作班组、岗位，把各环节取得的业绩利益落实到人，没有上限。在钢厂厂长助理宁胜龙的电脑上，记者看到了钢厂2021年8月份的绩效考核明细，从能耗指标到事故考核，从成本转嫁到劳动竞赛，共计21项细化指标，把各班组、每位员工的收入与目标值挂钩。

在朝钢，一线员工优先享受超额利润带来的红利。分配中，高管层占71.04%，管理层占8.99%，副管理层占19.97%。去年6月，在合理化建议引导下，炼铁厂高炉区工人生产效率大幅提升，收入同比增长15.12%。手捧工资条，工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下个月，还要再干这个！”

改革永远在进行中，没有结束。朝钢2.0版改革，是鞍钢集团为下属企业增活力、提效率的一个缩影。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实施以来，鞍钢集团坚持“放权增活力、增效率”。2019年以来，通过实施放权适应总部职能转变、放权满足市场主体需求、放权凸显差异化特征、放权动态优化调整、放权明确责任边界、放权加强监督管理授权“六维放权”，集团总部对子公司审批事项压减24.4%，各级子公司市场主体地位进一步落到实处。

给“拉车、扛活儿的人”更多发言权，给“听见枪声的人”更多决策权，这样的改革有力激发了基层企业的活力和干劲。选拔出东烧厂党政“一把手”后，鞍钢矿业公司党委给予全方位政策支持。只要有利于扭亏为盈，改革无边界，只要公司还有权力，全部放开。2019年扭亏为盈2.3亿元，摘掉了特别困难企业的帽子，今年前两个月实现盈利5595万元。鞍钢股份冷轧厂彩涂分公司实行竞争性招聘、自主组队，班子成员双向选择。 厂长、巡视组长、组长均有提名权和否决权，班子的向心力和战斗力大大增强，2020年彩涂分公司单位产量超过设计能力，扭亏为盈。

激发全体员工工作创业热情

时间回溯到六年前，2015年，连续五年亏损的朝阳钢铁债台高筑，徘徊在生死边缘，管理层不得不制定四次停产甚至破产方案。很多员工都在寻找出路，有的下班开网约车，有的外地员工忙着卖房子，还有更多的人希望鞍钢破产后能将他们分派到其他生产企业……

“那时候，所有人眼里的天空几乎都是灰色的。”2009年入职朝阳钢铁的员工吕振阳，边工作边学习，但未能通过鞍山市公务员考试。“那么小的年纪，就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

朝阳钢铁董事长李洪玉说，改革是让那些奋斗的人有钱、有面子、有发展，改变的是每个员工的精神状态、每个家庭的前途命运。

近年来，鞍钢特别注重推进人才和一线硬脏险劳岗位配置，不断鼓励基层创新。在今年朝阳钢铁实施的成本改革中，鼓励基层员工提出降本增效项目177个，并按照成本降幅100：1的比例对项目提出者进行奖励。

2021年入秋以来，辽宁电力供应紧张。热轧厂电气工程师张业刚发现，厂内液压泵耗电量大，浪费严重。他优化液压泵运行方式，由原来的40开（机）、9关（用）调整为30开、19关，不仅满足了运行需要，每小时可节省电费600多元。“仅这一项，我们班组每小时就能拿到6元的奖励。”张业刚说，大家想办法、动脑筋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鞍钢集团在一批下属单位推翻“铁椅子”，建立市场化选人用人机制，让想干事的人有机会，干成事的人有地位。

2011年，大学毕业生宁胜龙来到朝钢工作，4年后，他从技术工人升职为工长。2015年，公司取消作业区，宁胜龙从干部当上了工人，他一度很失落。2020年，宁胜龙抓住改革机遇，积极竞聘，成功晋升为钢厂厂长助理后，心情颇为平静。“一方面，上升通道打开了，工人的机会越来越多。”他说，另一方面，我们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工作，表现不好，被降职也很正常。

60多年前，鞍钢集团探索出的干部参与劳动、工人参与管理的经验在很多企业得到推广。如今，鞍钢集团实施了包括“三项制度”改革在内的一系列市场化改革，让员工不仅仅是辛勤劳动赚取收入的劳动者，更是企业发展的参与者，成为企业真正的主人。鞍钢集团党委副书记李宝清说，只有让员工有获得感、存在感、荣誉感，才能激励他们把个人成长和职业岗位高度绑定，用心对待工作、用情对待工作。

去年，在国家和省、市政府的支持下，鞍钢集团投入巨资攻坚克难，将大型集体企业改制移交给地方，妥善解决了15万余名集体职工的养老、医疗保险问题。同时，鞍山退休职工社会管理改革也已完成。至此，鞍山历史遗留问题在“十三五”基本得到解决，并以崭新的面貌迈入“十四五”。

前不久，鞍钢集团重组本钢，重组后的“新鞍钢”年粗钢产能达到6300万吨，位居全国第二，成为我国北方最大的钢铁“航母”。 “重组不只是规模扩大，本钢的规划、销售、技术、工艺都将与鞍钢同步。”谭成旭说，更重要的是，鞍钢先进的管理和改革经验也将在本钢复制。鞍钢集团通过改革、做强，正朝着建设更具竞争力的世界一流钢铁企业大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