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武钢防城港钢铁项目现场：闲置用地与空置大楼的背后故事

2017年4月12日，武钢防城港钢铁项目，厂区主干道两边有不少空地。春天的空地上已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在大风中摇曳。主干道两边，一栋白色的办公楼，一栋灰色的物业楼，都空无一人。

在5年前国家批准的项目规划中，这是一个总投资640亿元、年产钢近千万吨的沿海超级项目。与宝钢湛江项目一样，是国家在钢铁产能过剩的背景下，经过近十年的论证和一系列区域产能淘汰置换后，特别批准的两个重大钢铁项目，一时备受关注。

武钢防城港钢铁项目是武钢在此前钢铁行业兼并重组的大背景下的一次重大跨区域重组计划。防城港钢铁基地项目业主为武钢广西钢铁集团，是武钢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这原本就充满着邓崎林的野心：2014年1月，当时还在任的原武钢董事长邓崎林曾对外界表示，防城港项目生产汽车板、家电板等高端产品的冷轧生产线已于前一年开工建设，预计2015年一季度建成调试、二季度投产。其他生产线也将于2014年陆续开工，2016年将形成500万吨、2017年形成1000万吨的产能。

2016年3月17日，武钢集团借当年刚过两会、邓崎林被宣布接受调查之机，宣布武钢防城港钢铁项目第一卷高端冷轧产品于3月15日顺利下线。作为基地首条生产线，2030mm冷轧项目设计年生产规模90万吨，主要用于高端汽车板、家电板等。

2017年4月12日，投产一年的防城港项目再次停工。在距离正门约3公里的一栋蓝色厂房里，一些中冶的工人正在维修设备。除此之外，厂区内钢厂工人寥寥无几。维修人员告诉记者，这个月可能停产了，但上个月还在正常生产。

这一幕，与半年前颇为相似。2016年11月，宝武集团正式成立前，记者曾到防城港探访，当时，工厂正在一边生产，一边调整、维修设备。

据该厂车间一名工人介绍，2017年3月份冷轧产品产量约1万吨。但这与一期规划的210万吨产能相差甚远。若以月均产量1万吨计算，目前产能利用率不足6%。当被问及一年多来的产量情况时，武钢防城港项目宣传负责人拒绝向经济观察报透露。

武钢防城港项目，作为原武钢集团跨区域重组的产物，诞生于上一轮钢铁行业调整期，拿着沿海钢铁基地项目金钥匙诞生，在经历邓秋林落马、宝钢武钢合并等一系列节点后，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两位年轻的机械师

丁文博在米线店里专心致志地吃着碗米线，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表情。

米线店位于防城港钢厂正门对面，周围有一排简陋的餐厅和几家机械配件店，没有其他配套设施。中午时分，偶尔会有钢厂、中冶重工和附近热电厂的工人来这里吃饭，能辨别他们的，就是工作服颜色的不同。

今年24岁的丁文博是武钢防城港钢厂镀锌车间的一名操作工，2015年电气自动化专业毕业的他，在武钢总部实习了一年之后，就来到这里成为一名武钢工人。与正式工不同的是，他是一名合同工，每三年签订一次劳动合同。

虽然是第一份工作，但对于每月3000元的收入他依然不满足。丁文博告诉记者，从工作至今工资就没有涨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工厂生产还处于不稳定状态，涨工资恐怕有一定难度。之前他也听说过涨工资的计划，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

武钢总部的条件似乎更好一些。丁文博说，一是那里的工资待遇更高，二是总部的业务体系很齐全，这也是客观优势。现在随着和宝钢的合并逐渐深入，武钢总部也传来不那么乐观的消息。生产线开始变成更加密集的两班制，也就是一班就是12个小时。

不过，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意味着慌乱和惆怅，因为他已经在规划下一份工作了。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可以长久呆下去的地方，不仅因为现在的工资太低，收入难以保证，更重要的是，未来的发展前景在他看来并不十分明朗。防城港钢厂是继续扩大，逐渐繁荣起来，还是继续这样下去，甚至走向萧条，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但他需要对自己的未来做出判断和选择。丁文博在考虑转行，离开这家钢厂，离开防城港，离开钢铁行业。

4月13日下午2点半，镀锌车间的于晓磊骑着电动自行车前往工厂内部培训班。于晓磊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钢厂就不断出现员工流失，为此，流水线上的工人频繁调动，这就要求他们对不同岗位的操作有一定的了解。

两年前，于晓磊在广西柳州以非钢铁行业专业毕业。他说，这里对操作工的专业要求没那么高，工人来自不同专业，大多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从武汉总部调来的为数不多的员工，也主要是经验稍微丰富的技师。整个钢厂，包括管理人员，大概也就两三百人。

于晓蕾告诉记者，离开的大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要么是因为家庭原因，要么是因为个人“终身大事”，再加上薪资水平有限、前景不明朗。由于地点偏远，员工个人情绪问题也成了现实问题。此前，公司表示，来这里上班可以带女朋友过来，公司会妥善安排工作。

于小磊只有不到22岁，还没有对未来做长远规划。他和丁文博一样，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期待钢厂越来越好。

武钢防城港项目位于齐沙工业园，该工业园隶属于防城港市经济技术开发区，防城港市属于北部湾经济区。

它位于中国大陆海岸线的西南端​​，地理位置优越：面向东南亚，背靠大西南，东邻粤港澳，南濒北部湾，西南与越南山水相连，地处广西北部湾经济区核心区和华南经济圈、西南经济圈、东盟经济圈的结合部，也是全国唯一与东盟陆海相连的地方。

2009年12月，一份对广西发展至关重要的文件《国务院关于进一步促进广西经济社会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发[2009]42号）出台，文件中提出要及时建设防城港钢铁精品基地等重大项目。

2012年5月，武钢防城港项目正式获批，自此武钢防城港项目正式进入建设期。按照规划，该项目建设规模为年产铁850万吨、钢920万吨、钢材860万吨，总投资639.9亿元。该项目是在当时严控新增钢铁产能、均等淘汰的产业政策下，在广西和武钢累计压减粗钢产能1070万吨的基础上实施的。

对于防城港市的老出租车司机来说，齐沙大道是一条熟悉的道路。几年前，他的出租车往这个方向开的次数比现在多得多，因为这里的工业园项目建设如火如荼，主要是武钢大型钢厂的建设。

与齐沙大道一样，防城港市还有一条28公里长的铁路通往市区南部码头。与齐沙大道一样，这条铁路当初的规划设计都是因为这个工业园区，尤其是这条铁路，和武钢项目有很大的关系。公开信息显示，这条铁路设计年运输能力为2850万吨，项目总投资约4.95亿元。当地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这条铁路修建了几年了，但一直没有开通，因为没有货物要运。

防城港项目的未来

让余小磊羡慕不已的是200多公里外的另一家钢厂，即位于广东省湛江市港口的宝钢湛江项目——宝钢湛江钢铁有限公司，因为那里的工资高得多，“至少4000多元”，而且湛江的钢厂现在已经成立了炼铁厂，有一套完整的钢铁冶炼、加工流程。虽然余小磊对宝钢和武钢的合并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想法，但他依然坚信，对于他个人而言，在宝钢的发展前景远比北部湾的钢厂要好。

只建立了冷轧项目的防城港项目确实很不完善，实际上这里炼钢的原材料还是需要远在内陆的武钢供应，原材料通过长江运输到东部港口，再通过海运南下，经过东海、南海，最终进入北部湾核心区防城港。

相比之下，宝钢湛江项目几乎与武钢防城港项目同时开工。不过，宝钢研究院一位人士认为，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目前防城港项目只建了一期，投资远低于之前规划的600亿元，这总比投资之后每年亏损几百亿要好。”

邓崎林担任原武钢集团董事长期间，防城港项目顺利推进。2008年9月，武钢集团与广西国资委签署《武钢柳钢重组合同》，武钢与柳钢合资成立广西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这艘北部湾经济区的企业航母同日揭幕。一位知情业内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当时合资公司由广西国资委以柳钢资产20%出资成立，武钢集团以防城港项目80%出资成立。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柳州钢铁一度作为广西钢铁的子公司，同时代表广西国资委行使权益。

2014年6月23日，武钢防城港钢铁有限公司在防城港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登记成立，法人代表为时任武钢集团技改总监的胡邦熙，兼任该公司总经理。武钢宣传部随后公布，该公司为防城港钢铁有限公司，全面负责广西防城港钢铁项目的经营管理。

2015年底，广西国资委宣布退出20%的股份，自此，防城港项目被武钢集团全面接手，柳钢和广西国资委与防城港项目不再有任何关联。

据上述对武钢有所了解的人士透露，武钢方钢公司已注销，所有未完成项目已停工闲置，所有资产已全部划转给广西钢铁集团。宋健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广西钢铁集团目前仍为武钢集团子公司，下一步处置情况尚不得而知。

该匿名人士还称，合并后宝武曾考虑将防城港资产全部转让给广西国资委或者柳州钢铁，但似乎没人主动出击。该人士分析，原因或许是柳州钢铁和广西国资委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行业形势不明朗也让各方不敢轻易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防城港二期项目是否会按计划开工？从武钢调入防城港项目对外宣传负责人宋健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目前还没有听说二期可能开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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