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死不拉卷,饿死不拉管”
2019年10月24日,交通运输部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公布了上海大桥垮塌事故初步调查结果。 报道称,经上海市事故检查总队技术组专家与交通运输部专家组现场讨论,后端桥体完好,无扭曲,无严重纵向裂缝。中跨及墩顶,设计期间符合相关规范。 根据请求,初步分析,半挂牵引车严重超载,造成桥梁碰撞。 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10月10日,省道312溧阳段西岗路桥墩发生追尾车祸,造成3人死亡、2人重伤。
事件发生近半个月后,甘肃省启动了治理拥挤的行动。 省道上随处可见六轴拖拉机载着黑色的钢卷在行驶——过去,它们只能载着6个,甚至多达10个。 那些为严重超载而定制或改装的拖拉机被称为“百吨王”。
是什么原因导致“百吨王”满街跑? 司机们对过度拥挤的危险有何看法? 车祸发生后,北方假期记者跟随一辆运载厚钢板的六轴拖拉机沿312省道进行钢材贸易。

上海桥梁垮塌事故发生后,省道上随处可见仅运载一两卷钢卷的六轴大卡车。 (北方假日记者高一辰/摄)

上海桥梁垮塌事故发生后,省道上随处可见仅运载一两卷钢卷的六轴大卡车。 (北方假日记者高一辰/摄)
海门港一号码头出口处,一辆17.5米长的六轴拖拉机驶出。 车上,一根半径1.5米的钢卷正盯着它。
这个场景有点滑稽,但这并不是一个孤立的案例。 2019年10月10日发生悲惨的高速桥梁垮塌事故后,这一幕在扬州港周边数百公里的省道上频繁出现。
“现在运输100卷钢卷需要100辆卡车。”2019年10月12日,港口通讯室伸手接过卡车司机的提货单,叹息道,“以前10辆卡车就够了。” 单卷重量一般为26吨至28吨。 根据2016年新政,六轴及以上车辆总质量不得超过49吨。 除去汽车的重量,一滚确实是上限。
钢铁是这里最重要的材料。 黄河干线上有规模以上港口25个以上。 从吞吐量来看,扬州港排名第四。 每天晚上,铁矿石、煤炭、钢材等大宗物资都在这里收集和配送。
10月10日下午,两台六轴牵引车分别装载7个重约158吨的钢卷和6个重约160吨的钢卷,登上312省道过桥匝道,溧阳市西岗路。 不一会儿,路上就发生了车祸,三辆车被压坏,三人死亡,两人受伤。
一夜之间,人们发现频繁的应对拥挤的行动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苏北钢城成都,省道上货车川流不息,紧密环环相扣,繁荣成钢铁洪流,隐藏着“不超则超”的货运行业公开秘密。人多了,你就亏钱了”。
当钢铁工业、物流、公路运输的硬度、利润率、边际效应达到临界点时,严密运行的钢贸运输网络中多年来存在的隐患就会暴露出来。
车祸发生后,长三角地区启动了治堵行动。 北方假期记者跟随一辆满载钢材的大卡车前往钢贸市场。
钢铁城
城南,倒塌的高楼桥梁已被清理干净,巨大的路段被挡在了两块新立的巨大宣传牌后面。 一张写着“按规矩走路,安全在你身边”,另一张写着“法规在心里,平安在你手”。
这是上海最早的碳钢产业集散地。 附近有三个小钢城、多个货运市场和卡车停车场。 路网发达,邮资低廉。
巨大的钢卷被拉到东方钢城,由开平工厂压平,送往碳钢加工厂进行二次加工,然后通过专用货运专线运输到经销商处。 这座钢铁城在桥梁垮塌车祸的新闻中多次被提及,但它显然不是涉事卡车的目的地。 是上海最大的钢材市场和苏北钢城之一。 拥有碳钢产品2000多种。 钢铁制造商的城中城。
10月14日14点20分我见到了杨光。 他和他的白色六轴拖拉机正在东方钢城等待服装货品。
杨光今年40岁,已经上路快20年了。 这位中年妇女坐在一辆巨大的白色拖拉机的驾驶座上,一件及膝的红色圆点T恤遮住了她肿胀的肚子和粗壮的右臂。
这两只手涉及很多装载和卸载任务。 他们正在移动厚木板,这些木板又薄又锋利。 装完车后,小臂上有几处血痕。
日复一日,他开着前面的绿色六轴车在上海、常州、南京来回穿梭。 3000万(据《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第1号》)像他这样的物流司机编织了日益高效的钢贸公路运输网络,完成了全社会76%的物流量和33%的货物周转量。 数量。

独自驾驶、装卸货物、往车上运送食物,是大货车司机杨光的日常生活。 (江志宇/摄)
通常,为了躲避车辆检查,他都是在夜间装货,晚上12点后出发。
桥塌事故发生后,他晚上八点就到工厂卸今天的货物。 他尽早装货,晚上就出发了。 正常情况下,拖拉机装载38吨、四十吨、五十吨的核载,问题不大。 这一次,杨光只敢装载二十多吨。 由于没有过度拥挤,他不需要夜间出行以逃避检测。 他选择光明正大地在晚上出发。
“现在管理层人满为患,不调整价格就跟不上。” 他收到的费用与以前相同。
目的地是杭州。 去程2400元,回程2000元。 这是往年整车的报价。 从西安到上海的车程需要两个多小时,每吨费用约为100元。 从成都到扬州,要经过收费的苏州二桥,每吨130元。
来不及清除手上的泥土,他就匆匆上车,答应了北方假期记者的搭车请求。
从鞋厂仓库开车出来已经是16:00了,钢铁城里堵车了。 来自全国各地牌照的各种类型客车挤在一起,一片灰暗,嘎嘎作响。 碳钢加工车间里机器切割的滋滋声从未停止过,空气中夹杂着汽油、灰尘和切割金属的恶臭。
“我经常在路上堵一两个小时,我不喜欢来这里。” 杨光等待的时候有些着急,“这个市场最乱了。”
东方钢城建成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2001年建成时,它还处于偏远地区。 随着城市建设加快,城区面积扩大,逐渐融入城市。
与城市建设同步,工业发展也在加快。 2018年,上海钢铁产值达1843吨,较2017年下降近11%。2019年上半年为1029吨,环比下降11.7%。
钢贸货运也发展迅速。 “过去三年,如果有公交车进来,要等四个小时才能出来。” 搬到钢铁城的四轮车司机刘建军回忆道。 10月10日下午,他驾驶两轮客运卡车发生桥梁垮塌车祸,逃生。
只有周日,钢城才安静下来,商店都关门了,公司雇佣的司机也休息了,而个体户司机则聚集在城东南的石塘湾镇一带。
上海拟将货运功能向外转移,以减少对城市物流通道的干扰,石塘湾成为新地点之一。
但那里的交通远不如东方钢城方便。 10月12日晚上7点,西岗路南北方向重新开放,路口车一辆接着一辆,都是“大家伙”。
穷得死不了,冷得死不了。
卡车司机界有句行话:穷死拉不了车,冻死拉不了管子。
钢卷是最常见的超载货物,六轴卡车一次最多可拉动 10 个。 新手司机通常不愿意拉钢卷。 这是非常危险的。 锥体很重且难以固定。 刹车时它很容易来回滚动。 一旦在运输过程中脱离车身,就会造成很大的危害。 汽车拐过一个弯,钢卷掉了出来,砸在水泥地上,砸出了一个洞。
但在钢城,大多数司机都拉过钢卷,杨光也是如此。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终于驶出了钢铁城。 鞋厂仓库区向后掠去,两边的霓虹灯变成了渔民的小屋。 他喝酒,吃瓜子,喝了一杯又一杯,提振精神。 加工碳钢的滋滋声和堵车时汽车焦急的喇叭声渐渐远去,车里只剩下赵雷和容中尔甲的歌声与发动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东方钢城总是堵车,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公交车都聚集在这里。 (江志宇/摄)
到达西昌与长春交界处的凤阳路附近,天色开始暗下来,街上的树木变得茂盛,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
杨光找到一家熟悉的街边小店,点了牛肉、鱼和两道小菜。 今年他患了胃坏疽。 他总是在车里备有胃药,并尝试定期喝水。 肝炎是这个行业的职业病,膝伤也是如此。 他认识的几名司机仍在住院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症。
杨光早年在部队学过开车,现在是个体户,隶属于一家货运公司。 没有协议,没有四险一金,加盟费几千元,只是为了年检方便。
隶属关系是中国货运业特有的现象。 在大部分省份,只有单位才有经营资质,个人卡车司机需要隶属于公司。
五年前,杨光凑了20万抵押首付,买了这台重汽六轴牵引车,告别了给老板开车的日子。 单价约46亿元,每月房贷8000元,三年还清。
《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显示,71.2%的卡车司机是个体户; 剩下的28.8%为其他人搭车。 卡车司机取得驾驶执照的平均时间为11.4年,其中持有A2和B2驾驶执照的比例最高。 相应的允许驾驶类型分别是拖拉机和小型汽车。
自雇人士缺钱。 他想以后赚更多的钱,给广德市的两个孩子买辆车。
大女儿高中毕业,在上海学习美容美发。 孩子进入高中后,正处于叛逆期。 由于要给儿子做饭,母亲只能在镇上的一家服装厂打工,无法在城里找到工资更高的工作。 在去北京的路上,他分别接听父亲和母亲的语音电话,调解父子之间的冷战。
这也是卡车司机家庭的常见模式。 据《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显示,95.8%的卡车司机是女性,平均年龄36.6岁。 未婚人口比例非常高,已婚人口仅占5.7%。 司机是家庭的绝对支柱。 78.6%的儿子留在家乡方便照顾女儿。 通常有两个以上的儿子。
北京的这份工作是同事推荐的。 与已经流行的购物应用程序相比,我节省了100元的信息费。
公路物流行业邮费逐年上涨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杨光算了一笔账,如果接单多一些,除去燃油费,一年能赚20万以上。 费用7万到8万元:每年需要更换一个汽车轮胎,20个轮胎总共花费2万到3万元; 每年须缴纳保险费2万元以上; 颠簸是常有的事,修车小毛病就要花1000多元。 最后还剩下几十万,“比打工好一点”。
这几十万的节省,是用危险、疲劳和委屈换来的。 经常遇到难缠的雇主,包装纸箱坏了就要扣几十块钱。 他很少向妻子和孩子们提起这些艰辛,但他们可能都知道。
为了吸引更多的业务,每个个体公交车司机的手机上都会至少安装一个BusBang、Lalamove或Yunmanman应用程序。
市场价格都在应用程序上。 货主与司机对接并向平台收取100元信息费。 为了防止卡车空车,返程卡车通常愿意接受价格更优惠的订单,赚回油费。 “平时是500元,但是回程要400元,而且会拖回给你。”
“价格太低了。” 然而,很少有司机意识到物流APP非常方便,但同时议价能力不足,产品邮费增加,恶性竞争加剧。
说到这里,牛肉和鱼已经基本稳定了。 杨光在路边买了一些实惠的草莓,就回到了车上。
他看了看后视镜,发现厚板有点歪了,生怕它会左右滚落。 他下了车,把固定厚木板的草绳解开,又拉紧,打了一个结。
在前往北京的4个多小时车程中,杨光两次下车检查货物。 这不过是20多吨的厚板就“轻松”多了。
如果人满为患,你会更担心。 有些货物,例如钢卷,没有固定,如果转动太快,其中之一就会掉落。 “电线杆上到处都是电话,得打电话叫人修车、装货。” 杨光指着路边说道。
控制拥挤的新政策不断出台,但大多只针对卡车司机,在司机眼中收效甚微。 其背后的原因有很多。
公路物流门槛低,车辆保有量仍在不断上升。 杨光提到,现在自己挂靠了一家公司,即使手头一毛钱都没有,只要司机在建行信用良好,挂靠公司就可以帮忙办理按揭贷款。 附属公司希望吸引更多的车主,有的提供无息住房贷款,让司机买房进入这个行业变得非常容易。
超能力“百吨王”可定制。 车厢重5吨,前端动力更强,因此可承载1780吨。 杨光说,他现在不敢开这样的车,因为他不会刹车。
监管没那么严格。 如果发现警察人满为患,平时很容易当场交谈并处理情况的警察,只能被罚款而不扣分。 如果遇到难以交谈的人,或者警察和交警联合执法,可能要扣分。 杨光今年一次被抓超30%,被罚款1000,扣6分。
年检也类似。 如果严格执行国家标准,一些新车将无法通过。 这也是很多人选择依靠关联公司帮忙年检的原因。
过去的“超车控制”大多数司机都没有重视,“百吨王”也并不少见。
省道“穿城而过”
200公里以内的短途运输经常出现拥挤的情况——可以走省道,沿途检查少,过海关也容易。
发生桥梁垮塌事故的省道312线,承担着大量的过境物流。 这条全长4967公里的省道横跨东西。 向西是苏北路网的重要通道,也是通往杭州、苏州、常州、南京等地的必经之路。
在合肥市,312省道被标记为“北支路”。 东西纵贯城市,与城市公路重叠48公里。 原本位于城市边缘的高速公路、国省干道也在城市化进程中成为“穿城而过”,道路上客货混流。
如果不走高速公路,从上海过境的汽车基本上都要走312省道。上海部分。” 西山区政府一名工作人员表示。
车祸中与其垂直的西岗路是连接西山区巴士和东北塘的城市重要主干道。
312省道沿线有多个货运市场,东方钢城就是其中之一。 东方钢城诞生三年后,省道312溧阳段恢复建设改造,于2005年建成通车。
北支路和西岗路交叉口经常出现交通拥堵,特别是在工作日晚上。 由于靠近碳钢集散中心,过往的公交车通常都装满钢材,重量惊人,“百吨王”车队时不时出现。

桥梁垮塌车祸留下的巨大断面被两块新立的巨大宣传板挡住了。 一位说“合规上路,安全就在你身边”,一位说“法规在心里,安全在手中”。 (北方假日记者高一辰/摄)
2018年,上海市人大代表提交了题为《关于改善312省道交通拥堵的建议》的议案。 专家指出:一是省道312线与国道342线并轨,使上海南部的过境物流交通集中于此; 二是惠山区与主城区、西山区之间通道较少,大量市内交通需改道312省道,市内交通与过境交通相互干扰。 三是线路两侧小型货运物流停车场较多,大量物流车辆进出,对主线正常通行造成较大干扰。
不仅省道,城市高架也面临卡车超载的威胁。
事实上,自2009年起,上海就实施了二环高速和部分互通匝道全天禁止货车通行的规定。 然而,上海学校教师袁学成发现,重型卡车屡次违法,在上海二环快速匝道上行驶,造成安全隐患。
“刚开业的时候,管控非常严格,出入口都有人值守。” 袁学成说,但随着京沪高速堵车的加剧,“一些公交车偷偷上来,是为了省事”。
他先后向110、12345居民热线反映情况,得到反馈称问题已解决。 但过了一会儿,车子又出现在快速匝道上。
2017年,袁学成在个人陌陌公众号上提醒,超载会缩短坡道的使用寿命。 最危险的是,“一旦重型卡车压坏匝道道路,造成桥梁爆裂、毁坏等,行驶中的小型车辆将难以预测和预防,必将酿成一场灾难”。 ”。
五年后,2019年10月10日晚,袁学成的疑惑成为了现实。 省道匝道发生碰撞,三辆车被压坏。
“上海的国道、城市高速和快速匝道是有区别的。” 前述西山区政府工作人员提醒,省道允许客车通行,跨桥为单柱墩桥型,即桥面下方由单个支点支撑的桥梁。
事实上,城市中的坡道、坡道、交叉路口大多是独柱墩桥类型。 这些桥型节省占地面积,但横向稳定性较差,抗沉能力弱。
“目前发生的大部分车祸,桥梁设计都符合规范要求,但由于国情造成的超载荷载确实相当大。” 重庆交通大学桥梁检测与评估专业博士生周寅强调。
大桥垮塌事故发生后,四川省严厉打击公交车超员现象,钢材短途邮资大幅下降。 从东方钢城到上海,杨光行驶在老312省道上,没有遇到任何车检人员。
天黑后,大卡车漆黑的座椅摇晃幅度加大,让人昏昏欲睡。 路过一个路口时,杨光指着自己睡觉翻车的地方。
下沉坡道是东方钢城通往杭州的必经之路。 杨光潜逃多年,无事发生。 他想如果正常跑上去的话,是不会翻过来的。 他想知道为什么一个90后的司机今天在桥上载重160吨会出事。
这可能是一次不幸的事故。 杨光心想。
(应受访者要求,杨光为化名)
北方假期记者 高一辰 北方假期特约撰稿人 江志宇 北方假期实习生 任碧月 胡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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