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茂：用建筑解决紧急事件的当代建筑师

问题解决者：

紧急情况

问题解决者：紧急情况

坂茂是当代最能解决突发状况的建筑师。今年2月底，我们在东京与他进行了一次对话，当时国内疫情尚不明朗，海外疫情也尚未蔓延。他将天然建筑材料，甚至纸板、汽水纸盒等小物件，以及海运集装箱等大物件，都融入到自己的实践中。作为2014年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评委评价他：“他的建筑是为那些遭受巨大损失、流离失所的人们提供的庇护所、社区中心和精神领地。”可持续发展只是他心中的善意，融入到他创作的血液中，而不是任务。他孜孜不倦的创新和乐观的精神始终散发着光芒。

文件壁纸＊“问题解决者”3月号特刊：紧急情况

文件壁纸*缩写：W

建筑师坂茂

灾难发生后人类的基本需求

“我认为我的解决方案总是比政府或大型组织的解决方案更好，因为他们试图在群众层面上做事，而我则专注于少数群体。”

“我的解决方案总是比政府或大型组织的解决方案更好，因为他们试图在大规模上开展工作，而我只关注少数人。”

W：您认为灾难发生后人们日常生活的基本需求是什么？当您为他们设计避难所时，您认为他们应该具备哪些基本需求？

坂茂：我会说“安慰”。同时，我总是试图根据地区、国家、文化、气候以及政府对灾民的愿望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例如，日本地震后，人们需要疏散到体育馆，成都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注：坂茂在 2008 年汶川地震后为灾区建造了它）。我知道政府可能无法关心每个家庭的隐私，所以我开始制作“隔断”，为他们提供隐私。

坂茂为临时避难所设计隔断

但我去意大利拉奎拉的时候，他们没有这样的设施，而是给每个家庭提供了军用帐篷，可能是因为当时是夏天，所以他们可以在帐篷里住几个月，然后再搬到政府的临时住房里，三四个月后就建好了。

意大利拉奎拉临时音乐厅 © Shigeru Ban Architects

在日本或成都，政府开始建造临时住房，但灾民们感到非常不舒服。例如，在日本北部地震期间，500 公里的海岸线被摧毁，因此地面不是很稳定。由于一些城镇如女川没有足够的安全平地，所以我建议使用集装箱建造多层房屋，这是日本第一次这样做，因为临时房屋通常都是单层建筑。所有集装箱都从大连迅速运来。我们在 3 个月内建造了 190 栋房子。房屋的预算和大小与政府临时住房完全相同，但舒适得多。我创造了一个新问题：人们应该在 3 年后搬走，但他们在那里住了 8 年，不想搬走！

日本集装箱临时住房 © Shigeru Ban Architects

通常，解决方案因地区和国家而异，所以我需要找出什么是必要的和可行的，以及政府要求什么。通常，大型救援组织只为他们提供标准化的产品。我很难设计，因为每种情况都不是标准的。我总是为每种情况设计和寻找具体的解决方案，我认为我的解决方案总是比那些试图扩大规模的政府或大型组织的解决方案更好。我针对一小群人工作。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这么多人，我相信这是政府和联合国的责任。但他们总是会剩下一些“小群体”，这些人通常都有特定的问题，我尽力寻找没有组织支持的社区并为他们提供具体的解决方案。

坂茂东京工作室的展板和模型

充满挑战的职业

“当我从事一个项目时，我总是认为这个是最困难的一个，但最困难的总是下一个。”

“当我做一个项目的时候，我总是认为这将是最难的一个，而最难的总是下一个。”

W：您是如何对这些轻质材料产生兴趣的？

坂茂：我第一次使用纸管是在 1986 年为阿尔瓦·阿尔托举办的展览项目中。当时我没有足够的预算来使用木材来装饰室内，所以我找到了一些看起来更便宜的木材材料。后来我开始着手开发它，那时人们还没有开始谈论环境问题。

日本阿尔瓦·阿尔托展览 ©Shigeru Ban Architects

W：您开展的第一个救灾项目是什么？

坂茂：第一个是在1994年在卢旺达。当我看到照片中简陋的避难所时，我向联合国提出了改善他们的避难所的建议。我发了一封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然后我没有任何消息就去了日内瓦赴约。幸运的是，我遇到了负责建造避难所的德国建筑师。当时他遇到了一个问题：联合国通常只为他们提供塑料布，难民们必须自己砍伐树木来制作框架。随着超过200万人成为难民，树木不断被砍伐，这导致了严重的森林砍伐。后来联合国提供了铝管，但这对于卢旺达来说是一种非常昂贵的材料，他们会把它卖掉换取更便宜的砍伐木材。因此，当我提出使用再生纸的想法时，我被采纳了。第二年在神户，我们（日本）发生了可怕的地震。我和学生们一起为神户的越南难民建造了临时的纸房子。这是该系列项目的开始。

为卢旺达难民署建造的纸质紧急避难所 © Shigeru Ban Architects

W：您认为目前为止最具挑战性的救灾项目是哪一个？

坂茂：当我在做一个项目时，我总是认为这个是最难的一个，而最难的总是下一个。我们在成都工作的时候，吃辣是一个很大的困难。对我的学生来说，辣味太重了。这真是个问题。真的很难！

W：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您在探访或者设计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关于当地人性格的故事？

坂茂：是的，1999 年我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为大地震中的难民服务。我被邀请做临时住房，并让当地的土耳其建筑师帮我。他们以为这个（纸质系统）会解决这一问题。这个建议不适用于土耳其人，因为他们说日本人以前住木屋，所以才觉得住纸屋很舒服。但土耳其人住的是混凝土、砖块或石头房子。按照他们的建议，他们肯定不会愿意住在纸屋里。

日本纸木屋 ©Shigeru Ban Architects

结果却截然相反。一些房屋也已毁了一半的灾民害怕余震，因此睡在花园里的帐篷里。他们担心房屋的砖块或混凝土会造成进一步的破坏。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们搬到临时房屋时，他们感到非常舒适，因为他们感到安全。它（纸）不是一种沉重的材料，即使在余震中也不会造成危险。这与当地建筑师的建议完全不同。

纸木屋，土耳其 © Shigeru Ban Architects

新作品：

2011 年日本地震后的新作品

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

“这肯定是世界上近期建造的最大的木结构建筑。我喜欢尽可能地使用木材。”

“这肯定是世界上近期建造的最大的木结构建筑，我喜欢尽可能地使用木材。”

W：首先，让我们先谈谈对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项目的第一印象。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背景吗？

坂茂：这是一个国际竞赛，从2011年初就开始了。我们花了八年半的时间在这个项目上。我们从2011年1月开始，当时日本发生了大地震。我们所有的外籍员工都回家了，无法继续为竞赛工作。后来，我们要求客户延长截止日期。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重要且高度复杂的项目，所以我从东京办公室派了三名成员到巴黎办公室。和巴黎的同事们组成了一个新团队。项目在瑞士比尔，所以我们的设计师几乎每周都会去基地（收集数据或监督）。

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

在这次竞赛之前，我们还设计了位于东京银座的斯沃琪集团总部。当然，赢得这次竞赛和东京项目没有关系，但是我们已经和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斯沃琪集团也从德国的顾问公司来到东京，公司派了一位项目经理来监督东京项目的建设。这位德国建筑师还意外地成为了瑞士项目的项目经理，这就是为什么团队非常强大，他建立的良好关系也是让项目成功的第一步。

奧米茄工廠大廈

W：你是如何确定建筑形式的？你能描述一下设计过程吗？

坂茂：一共有三栋建筑。斯沃琪总部的屋顶覆盖了欧米茄和斯沃琪博物馆上方的公共街道。此外，我们还在旁边建造了欧米茄工厂大楼。其造型灵感来源于场地。场地原本呈“L”形。建筑的造型自然由场地的形状决定，同时考虑到仓库卡车的主要通道和装卸通道。

另外，这栋建筑是为欧米茄和斯沃琪建造的。但正如你所知，这两个品牌的风格和特点非常不同，所以我想找出两者之间的区别。室内不仅装饰着色彩鲜艳的家具，我们还希望斯沃琪总部的建筑形式更加灵活有趣，同时也能体现斯沃琪的设计特点。另一方面，欧米茄给人的印象更坚实，所以建筑是方正的，建筑语言变得更加直接。

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

我们尽可能地使用木材，主要结构也是木材。不过，除了斯沃琪总部的楼层、博物馆的一楼和欧米茄工厂的核心是混凝土外，其余都是木结构。欧米茄工厂的混凝土核心用于存放精密的手表零件或产品，以供机器人拾取。

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木结构细节

W：建造如此大规模的木结构建筑并不常见。您是如何决定用木材建造如此大型的建筑的？

坂茂：这肯定是世界上近期建造的最大的木结构建筑。我喜欢尽可能地使用木材。由于法规原因，这并不总是可行的。我喜欢木材的灵活性和温暖感。我不是环保主义者，但木材是一种可再生的建筑材料，与混凝土和钢铁相比，我们可以 100% 使用原材料。此外，瑞士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木材技术。

上图：《Wallpaper*》3 月刊报道的“探索木结构的价值”

下面：向左滑动查看：位于瑞士比尔的欧米茄和斯沃琪总部内部

W：比日本还好吗？

坂茂：当然了！日本的木结构技术非常落后。古代我们曾经使用非常出色的木结构技术进行建筑。但是战后，由于火灾，政府不得不停止鼓励木结构建筑，所以现在我们的木结构技术非常落后。瑞士和德国在这方面相当先进。

W：如何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寻找相同的素材？

坂茂：首先，存在技术差异。在日本能做的事情与在瑞士能做的事情不同。当我在日本使用木结构时，我会设计一些可以在日本制造中完成的东西，这意味着我们不能使用 3D 切割机。但在欧洲，我们可以使用来自不同欧盟国家的产品。我喜欢尽可能多地使用本地制造。简而言之，我选择我能使用且本地可用的技术。

欧米茄工厂建筑木材材料详情

W：你提到过与东京和巴黎工作室合作。你通常如何与不同地点的办公室合作？

坂茂：比如斯沃琪总部项目，我们在东京参加了竞标，然后派人去巴黎组建团队，因为当时巴黎工作室正忙于蓬皮杜中心项目，通常巴黎工作室负责欧洲项目，东京则在纽约设有工作室，专注于亚洲项目，我每周都在世界各地奔波。

坂茂为意大利家具品牌Cappellini设计的Carta Chair也在他的工作室中使用

面对疫情

“我不仅想快速建造临时房屋，还想创新自己的快速建造应急医院的系统。”

“我对研究这种快速建造方法很感兴趣，或许我不仅想建造快速临时住房，还想创建自己的可以快速建造的应急医院系统。”

W：您知道，新冠病毒已经开始在全球蔓延。中国政府决定在武汉建设两所医院，两所医院都在10天内建成。您怎么看？

坂茂：我觉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刚刚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收到了武汉一位大四学生的邮件，她想来我的大学学习。在这之前，她对建筑美学和更哲学的东西很感兴趣。非常有趣的是，她写信给我说，当她看到这种快速建造的建筑时，她真的很惊讶，开始对应急建筑感兴趣，对社会建设更感兴趣。这就是她决定来我的大学和我一起学习的原因。

如今，这已经变成了她极大的热情，也是她以不同方式看待建筑的机会。如果她被我的大学录取，我会非常有兴趣研究这种快速建造方法，也许我不仅想建造快速临时住房，还希望创建自己的可以快速建造的应急医院系统。

中国纸幼儿园 ©Shigeru Ban Architects

W：中国的情况正在逐渐稳定，但韩国和日本的情况却在恶化。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影响奥运会（截至采访时，奥运会尚未宣布推迟）。您认为日本政府会为东京提供类似于中国为武汉提供的解决方案吗？

坂茂：政府现在正在准备船上医院。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很有用，所以在地震发生后等情况下也可以使用，我们预计还会出现其他情况。我认为希望将船上医院改装成医院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因为通过安装一些基本设施，船只可以很容易地改装成医院，并且可以将它们移动到需要的地方。日本的问题是土地短缺。这就是为什么很难找到医院的原因。我认为船的想法对日本来说更好。

坂茂设计的临时避难所

W：有人要求你对此做一些设计工作，或者提供一些想法吗？

坂茂：不。把船改造成医院并不难。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提供一些特殊的解决方案。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设计临时住房更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需要我的帮助。

坂茂的善良与坚持

“我用心设计，始终专注于让人们感到舒适并让它长久的理念。”

“我的设计非常谨慎，并且始终致力于让人们对它的永久性感到满意。”

W：最后我们想问一下，您对建筑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坂茂：对我来说，临时和永久似乎没有区别。我的许多“临时”结构都变成了永久结构。在设计临时结构时，我仍然遵循结构法规和安全建议。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临时”结构可以成为永久结构的原因。但唯一的区别是，对于临时结构，我必须快速且低预算地完成，否则就没有区别了。甚至我建造的教堂和那个（集装箱）公寓都是永久可用的。它们被拆除是因为必须在后面建造棒球场，否则真的没有区别了。

我设计得很用心，总是专注于让人们对它是永久的想法感到舒服。就连我在新西兰建造的临时大教堂也成为了基督城最著名的旅游景点，所以它会永远留在那里。即使是用混凝土制成的建筑，如果是开发商为了赚钱而建造的，也会非常临时。它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并不取决于材料，而是取决于它是用爱建造的还是纯粹为了赚钱。

新西兰纸板大教堂 © Shigeru Ban Architects

W：那么您是如何处理不同类型的项目的呢？一方面处理更多的商业工作，另一方面又处理救灾项目？

坂茂：其实，当我开始做救灾工作时，我试图在委托（商业）工作和紧急救援工作之间取得平衡。最后，慢慢地，两者就没什么区别了。唯一的区别是，我没有因为这些慈善工作而得到报酬。（笑）除此之外，我投入的精力、时间和关心程度都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我对公寓等项目不太感兴趣，因为在设计时我看不到或不了解真正的用户。但当我设计临时住房时，我可以看到我为之工作的受害者，所以我可以根据他们的需求做出更具体的设计。

今年 2 月底接受采访时，坂茂东京工作室下午的接待区

采访结束后，坂茂先生耐心地接受了我们的肖像请求。午后的阳光下，他微笑着，依然随和谦逊。在设计他最大的新木结构建筑时，他甚至称自己“不是环保主义者”，但他为环境、为人类、为社会带来了可感知的建筑智慧。和平时期我们敬佩他，灾难时期我们感恩他。坂茂介绍说，建筑师的贡献，可能不是追求美学，不是在盛世添砖加瓦，而是更大的善意和思考。

采访人：朱淑宁

中文编辑：peelsaran

插图：黄婷婷

肖像、工作室摄影：郭东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