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务运动：谭英杰的回家之旅与百万椅子生意

古事运动·野果

一些感悟和收获

狂野一面

编者注：

在古事运动发展团周围的年轻艺术家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谭英杰有朝一日会回到湖南家乡，继承家族庞大的家具/椅子帝国。

去年春节，他回到家乡，参与了这门生意从选品、进货到仓储发货的全过程。对城市人来说，他家里的椅子平庸、廉价、易碎、毫无美感。而对谭盾自己来说，椅子从东北流向河北、再流向广西，在乡村、森林、县城之间，在家乡聚集、消散，或许成为连接家乡、家庭、过去与现实的存在。

谭英杰的原标题是《回家探亲》，快到新年了，我们要回家过年了，一起来看看他那些价值百万的椅子吧。

谭英杰家仓库里的椅子。

本文所有图片均由谭英杰提供

出售椅子

回家做生意，

我总是有想法。

这两年油价一直在涨，我问家人，他们说现在生意不好做，我爸在担心谁来接手他做大半辈子的生意，拖了两年，现在还没找到人来接手，我真想让他的生意停业。

全国各地的人都知道义乌，但很少有人知道邵东。邵东是湖南的小义乌，是西南的小商品集散地，也是我的出生地。

小时候，我对这座城市没什么感觉，一年到头阴雨绵绵，阴冷潮湿，夏天炎热，冬天手脚长满冻疮。在学画画之前，我就已经把对这座城市的记忆抹去了，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留有这座城市的痕迹。

我五年级的时候，父母由做日用品的生意转行做家具生意，我们家也一下子从山里搬到了邵东市，在徽北二路租了一个两层楼的仓库，既是仓库，又是我们的家，这是做批发生意的常态。

我们的仓库。

我们的店面在邵东工业品市场，在红岭路和恒宝路的交叉口，我们和另外三户人家租了一块地，一户卖手电筒，一户卖五金，我们卖家具。一开始我们的小招牌上写着“广东钢木家具批发”，虽然是广东的，但家具其实是河北的。现在看来，第一家店的位置不对，生意也不好，我爸就换了地方，搬到了家具街，从此我们就一直在那里。

我们当前的标志。

送椅子

2023年，刚过完年，我没什么事，准备回北京，但店里的员工上班晚了，我就接手了一小段时间，主要工作就是送货。

我们有一辆解放牌集装箱货车，宽4.2米，长4.2米，主要运送烤架、圆木桌面、老人方便椅三种货物，还有一些散货，比如麻将桌面、餐桌玻璃转盘等，我们开车到外县镇给一些规模较小的家具店送货。

我们的解放牌集装箱货物。

这里以前没有送货这回事，家家户户都用脚踏三轮车或者平板车把货物送到货运公司，再送货到外地。自从淘宝出现之后，各项生意都红火起来，自己送货是这项生意的必需品。

我们早上六点起床，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八点多到达另一个县城，吃过早饭，送到一家店后，又驱车几十公里去另一家店，一天要送六家店。

我们用卡车运送货物。

几天的时间，我跟着卡车，跑遍了隆回、武冈、娄底、衡阳、邵阳、永州、洞口等地，遇到的大多是女老板，她们很能干，有的甚至能亲手做出木椅，跟我们送来的烤架搭配起来，形成一套产品。

发货到双峰。

发货到武冈。

发货到武冈。

将货物运送到洞穴入口。

发货到娄底。

发货到娄底。

送货的时光很快乐，走在山路上，走过田野，看到一些东西，记忆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做一把椅子

除了送货，父亲还带我去桂林，看看那里的工厂有没有新产品。

我们先去了一个小型竹木椅加工厂，工人大多是女工，她们在流水线上切割、拼接、打磨、上漆。工厂里堆满了椅子，每个格子工位的中间都放了一块石头，用来打木榫结构，石头上方挂着一盏灯泡，没人的时候，这里就像一个消失的剧场。每把椅子做完后，她们就把它堆在旁边，慢慢地围成了一堵椅子墙。

一面由椅子组成的墙，起到屏风的作用。

我们往南走到桂林的南边，很多工厂都隐藏在群山之中，四周都是树木，有的工厂专门做折叠摇椅，有的工厂专门做折叠床，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折叠摇椅的生产工序复杂，在加工抛光弧形件的生产线上，一排抛光师傅的对面，有一台大型吸尘装置，打磨产生的粉尘和橘皮竹屑喷洒到对面的山上，犹如被泥水侵蚀的黄土高原。

这让我着迷。

临桂家具厂抛光车间。

另一家生产圆桌的大型工厂，看上去就像一所废弃的初中，里面也挤满了操作机器的女工。

荔浦圆桌面厂。

工厂后面是茂密的树林，人们在那里砍伐木材。一名中年男子在泥泞中拖着木头，就像一幅俄罗斯现实主义画作。

一名男子正在搬运木材。

随后，一前一后两个人用单链锯条把木材劈开，木屑飞入田地，成为肥料。干了一会儿，木柴堆满了，他们就停下来整理。木材放在阴凉处晒干，再用石头压实。

阳朔路边晒干的木材。

在这个村子附近，随处可见岩蜜柑树，然后是一堆堆在树荫下晒干的木材。看似质朴和谐，但这些木材和椅子却有着我无法想象的曲折来历。据做长椅的老板说，这些木材并非来自周围的森林，而是从东北经海运运到北海，再运到他的加工厂。

荔浦一家生产长凳的工厂。

木材在流动，从北到南，在流水线上，循环转化。在荔浦村深处，有一家特别大的工厂。他们有半自动化生产线，炭黑，自动喷漆，烘干，木头就变成椅子，在空中飞舞。

矮凳半自动生产线。

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张小凳子，仿若在飞翔。

折叠桌半自动生产线。

百万把椅子

记得八岁左右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去邵东工业品市场进货，每天要去很多摊位，晚上开着卡车回来。现在我和他一起去广西进货，感觉也有点那样。路上，我和他算了一下，他这一辈子卖了多少把椅子，粗略算来，应该有145万把左右。

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卖得最多的是网吧椅；高中毕业后，卖得最多的是折叠椅/躺椅；现在，卖得最多的是老人用的方便椅。或许有人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时代的变化。

但无论哪种椅子，我们的椅子都没有美感，每次顾客来，都只是为了功能需求，很快成交就走人，所谓的家具美感要求，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我们的椅子。

当这些椅子送到我手上时，我也在考虑它们最终会被送到什么样的家庭：

每逢过年，农村人都会买一张大桌子和几把椅子，考虑到第二天家里会来很多亲戚。过完年，老人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这些椅子桌子其实没什么用。很多椅子都和我们的生活场景有关，一年也就用一次而已。

或者等到明年再搬走，但南方潮湿，木质家具放久了容易发绿发霉，所以塑料制品可能更实用，也更受欢迎。

椅子不怕使用，很少损坏；

我担心如果我继续不管它，很多东西都会变质。

我们家里的塑料椅子。

所谓“有美感”的家，很好，能带来幸福感。但我很难否认这种务实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是满足的使用带来的。临时的家，只在过年时才存在的家，在城市里不断移动的家，可能目前只能选择这样的东西。对于我们家来说，仓库里堆得满满的、伴随着塑料味的椅子，在父母眼里也是一种幸福。当仓库空了，生活就没了。

我父亲卖出了一百万把椅子，这很了不起。椅子就是一个人，他触及的那些真实的人，不是我这个艺术家能触及到的。2018年，一位策展人朋友想申请歌德学院的项目。我的方案是把空间填满椅子，椅子的靠背组合成曲径，观众踩着椅子进入作品。椅子下面和椅子上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椅子下面的地面是一个世界，椅子的柱子支撑着椅子上面务实的现代生活。

接班人

每逢过年，我都会回到邵东工业品市场。那些小商小户、混乱的店面，是我保持新鲜感的地方。摊位很小，玩具、手表、电池、塑料制品、娃娃……各种小商品应有尽有。还记得有一年发了一场水灾，整个市场都被淹没了，东西像免费一样被卖了出去。如今，市场整体搬迁，通过大规模分区设计，分成很多类别，不再杂乱无章。这次市场的搬迁，也直接预示了这座城市的没落。

这个城市出口的打火机占全球市场的70%，但20年前卖1美元，现在还是1美元。这个消息让我很难过，超低的利润和巨大的销量是这个城市最引以为豪的，我的父母、同事都在这样的市场分得一杯羹，然后带着亲戚、子孙后代也做同样的事情。

邵东县工业品市场周边的小商店。

我的同学大多接手了家族生意，我儿时的朋友中有几个从高中就开始打工，现在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在家具仓库里捉迷藏，挤进家具堆里。如今，他们十多年来日复一日地收发货物，生活真的被塞进了家具堆里。

他们不只是做家具生意，有的卖钢材，有的卖乔丹服装，有的卖文具，有的批发鲜花和步步高学习机。还有一个人专门卖书包，他读完初一后就跟着父母去了缅甸，他家也去老挝卖书包，他们的生意很大。我姑姑、姐夫、二哥、姑姑也都是做同样生意的。我中午送货回来，去发货站送散货，看到家里的年轻人都在接手生意，在交换香烟的过程中，两代人之间的货物交接完毕，然后三轮车踩下油门，完美转向下一个发货点。

发货站。

颠簸的三轮车，巨大的轰鸣声，左右两边的后视镜都被撞掉了，但司机毫不在意。这里似乎有一个隐喻：邵东似乎是幸福生活的中转站，它不是终点。它不为幸福的终点生产高端产品，只生产生活必需的实用物品，这些物品并不美观，甚至可以用塑料代替。在这里，你可以建造一个临时的家，为了终点的幸福，暂时留住它。或许，制造这个临时的家，就是这座城市的意义。

白天，如果我在家，我会帮店里做一些工作，修理几把坏掉的椅子，把坏掉的零件组装起来——我们多年来积累的废料可以堆满一个仓库。它们正在慢慢生锈——对我父母来说，它们就像角落里的旧伤疤，我想把它们全部组装起来，让它们变得有用，这样我们关店的时候就可以把它们清理出来。

谭英杰

遂宁李西桥

有时我会做装置艺术，有时我会做表演

倾斜青年 entp

以前的内容

梁硕：乡村石记

中国“野书法”研究领域最新学术成果

梁硕：混凝土、木材、石材研究

中国混凝土、木材和石材科学的开创性著作

公主庙野外画笔

从《断桥》到《王破骂鸡》

城市荒野拾荒

扔掉书本，去寻宝吧！

构建模块：嚎叫和尖叫

哨声的出现、消失和重新出现

徐成：《楞严经》上篇

佛教与实验音乐

杨洋：隔离医院万花筒

这可能是方舱里唯一的艺术展

陈卓：野路残影

走一走狂野之路

兰普森：洞穴（第一部分）

关于一切即将消失的事物

周燕：2020至2022的三个睡前故事

这三年的小证据

张东晖：坟墓间奔跑

关于孤坟、墓地、故乡和时间

刘玉洁：瀑布与天光

浪漫的离别

杨洋：隐形

失踪之谜

梁硕：荒野中的寺庙

我们一起去寺庙吧

何逊：一声

关于感动心灵与书写声音

莫妮建：都市青春脱衣舞秀

扔掉书本，走上街头吧！

倪红爪：诸神不宁

关帝庙皮马冲教堂

倪红爪：大象的历史

大象的灭绝与重现

盛文强：怪兽比人可爱多了

狩猎怪物的方法论

文本 I 编辑 I 视觉

为古代事务运动发展小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