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载而垮塌的桥梁“过劳死”和“猝死”事发现场

这些因超载而垮塌的桥梁的“死因”还可细分为“过劳死”和“猝死”

事发现场俯视图。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何诺诺正在无锡塌桥附近工作。 桥梁垮塌前几个小时，她接到儿子的电话。 那天是她的生日，儿子叫她早点回家。 她启动了停在桥下的汽车，回家了。 当她出去买菜时，接到丈夫的电话，丈夫告诉她桥塌了。 她感到很幸运。 如果不是她接到儿子的电话，提前回家，她的车早就被垮塌的桥压坏了。

桥塌两天后，她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有一次她和丈夫在桥下启动车子，丈夫说：“你觉得这座桥不会塌吧？” 平日里，他们会把车停在桥下。 ，当一辆大卡车驶过桥时，他们能感觉到桥下的桥在震动。 有时，你会听到“砰！”的一声。 声音，这意味着桥上的卡车爆胎了。

何诺诺在这里工作了10年。 刚来的时候，车不多。 她不记得事情是如何变化的。 总之，门前的车越来越多，道路也经常变得拥堵。 交通事故时常发生。 最近一次是几个月前，附近居民在微信群里发布了事故的视频和照片。 她觉得太残忍，不敢看。

塌桥事故发生当天，何诺诺刚回家，无锡塌桥旁的凯利莱酒店老板杨晓林就听到了两声桥梁塌塌的巨响。 杨晓琳是2010年左右买的这家店，之所以打折是因为周边物流公司很多，外地居民也很多。 刚来的时候，她觉得很吵，但住了几天，就习惯了。 酒店生意兴隆，房间总是爆满。 她说，这里周围总是有很多卡车，晚上大卡车的轰鸣声不断。

拍摄于垮桥附近的一家酒店，窗外就是垮桥。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居民对这座桥的抱怨比在塌桥附近做生意或工作的人还要多。 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太太一提到这座桥就非常兴奋。 她挥舞着拐杖，指着桥说：“每天（卡车）砰、砰、砰、砰、砰，我睡不好觉。”

垮塌的桥梁附近，大多是商店、旅馆、仓库和工厂。 西浜社区是塌桥旁唯一的住宅小区。 刘英是该小区的居民。 事发时，她正在吃晚饭。 一声巨响后，她听到桥塌了。 她还听说很多人都以为是地震。 一些居民给地震局打电话，但无人接听。

刘英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 在她的印象中，大桥修好之前，这里还是一个村庄的样子，附近很少有物流公司和钢铁厂。 我现在住的小区当时叫西浜村。 村里的人有的外出务工，有的务农。

垮桥附近社区：西浜社区。摄影/本刊记者 魏彦章

2003年，大桥开始建设。 在刘影的印象中，大桥修建的时候，没有人有任何反应。 “我不知道会产生噪音和振动等后果。”

两年后，当大桥通车，卡车开始驶过时，人们都能感受到家中的震动。 刘英说，以前她家的窗户还好，但大桥修好后，墙壁和窗户因长期震动而变形，窗户再也关不上了。 如今，她7岁的孙子经常抱怨：“我不想再住在这个房子里了，我住在这里，地震总是发生。”

大桥通车半年后，西浜社区居民到西山区信访办反映问题。 信访办要求环保局使用噪声检测设备对大桥进行检测，并设置8个检测点。 其中7处噪音超标。 居民要求拆除房屋，请愿书中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加装隔音屏，但两方未能达成一致。 这里的居民原本都是农民，有的住在路的南侧，但土地却在路的北侧。 如果安装了隔音屏，村民们就得绕道去种田了。 他们不想增加麻烦，所以经常过桥去种地，但这是违法的，经常发生事故。

距离倒塌的桥梁不到500米，就是东方钢铁城，这里的物流公司老板杨涛处境危急。 无锡大桥垮塌事件发生后，有关部门严查超载车辆。 10月12日下午，《中国新闻周刊》在公司见到杨涛时，他对着桌子上的通讯录，不断拨打客户号码，告知部分客户“货物暂时无法发货”。

东方钢城内景。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杨涛为记者算了账。 他的公司主要经营无锡到上海10吨级的卡车，每吨收费100元。 如果不超载，每趟收入1000元，还需要花费800至1200元的油费和过路费。 这还不包括卡车司机的人工成本。 也就是说，卡车只要不超载，就是赔钱的生意。 他坦言，在实际运营中，通常会超载50%左右。

俯视东方钢城。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据东方钢城多位物流工作人员介绍，政府部门现在主要从交割仓库监控超载情况。 如果一辆卡车被交警发现超载，交警不仅会处罚卡车司机，还会追究仓库的责任。

与杨涛的苦恼相比，东方钢城卡车司机韩旭的心情复杂。 他希望超载问题能够得到整改，但他也担心整改后会影响他的收入。 他出生于苏北农村，受过初中教育。 25岁时，他发现自己种地赚不到钱，于是开始开卡车。 当时他的月收入有三四千。 如今，他每年至少开车 300 天。

韩旭坦言，自己开车时经常超载，不超载就无法生存。 他不止一次想过离开这个行业，但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 他现在有两个孩子，一个正在上小学，另一个才3岁。 去年，他贷款13万元，购买了一辆价值34万元的卡车。 现在他每月还款9300元。 韩旭逃避检查的方法主要是夜间开车，走低路，不走高速。 据他了解，业内逃避检查的另一种方式是货运公司贿赂交警。

12日上午，工人们正在工地旁作业。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某种程度上，这座钢铁城决定了旁边桥梁的命运。 钢城和大桥的建设几乎同时开始。 公开资料显示，东方钢城于2004年经无锡市发改委批准，占地750亩，总建筑面积50万平方米。 目前已建设三期，集不锈钢贸易、物流于一体。 、加工、金融服务和生活支持于一体。 交通便利，位于新312国道延伸线北环路旁，五条高速公路在此交汇。 该钢城拥有中国不锈钢流通基地、江苏省重点物流企业、无锡市重点专业市场等多项荣誉。

垮塌桥底已于12日上午恢复通车。摄影/本刊记者 董杰旭

《中国新闻周刊》现场走访了解到，东方​​钢城东北侧有几处老旧住宅区，东南侧有多家不锈钢、铝材加工销售企业。 此外，钢城所属的西山区被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评为“工业百强区”之一，排名第36位。

在中国，超载引发的桥梁垮塌事故屡见不鲜。 桂林理工大学刘俊利、张金浩撰写的《2007-2015年超载桥梁垮塌事故统计分析》论文显示，超载桥梁垮塌事故多发生在经济发达地区和重工业地区。 区域。 具体来说，垮塌桥梁的区域分布为：江苏4座； 山东、山西、河南各3家； 浙江、广东、吉林、黑龙江各2个； 辽宁、内蒙古、天津、福建、重庆、北京、宁夏各1座。

此外，论文披露，2007年至2015年间，我国共有桥梁垮塌105座，其中因卡车超载导致桥梁垮塌28座，占总数的26.7%。 其中广东S347清莲公路大桥寿命最长，达40年。 最短的一座是哈尔滨阳明潭大桥，投入使用10个月后就垮塌了，平均寿命为19.73年。

这些因超载而垮塌的桥梁的“死因”也可细分为“过劳死”和“猝死”两类。 根据上述论文统计，除去结构不明的5座桥梁，其余23座桥梁中，43.5%的桥梁在倒塌前状况良好，其中有10座； 病桥占桥梁总数的56.5%，有13座。 也就是说，有10座桥梁死于“猝死”； 13座桥梁因“过劳死”而死亡。

2019年10月12日下午5点左右，无锡市领导在锡山区某酒店五楼会议室组织媒体采访。 桥梁专家、中南无锡路桥集团有限公司原总工程师张明清表示，“桥梁本身没有问题。 如果桥梁专家所说属实的话，无锡这次的桥梁垮塌算是“猝死”。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本文受访者何诺诺、杨晓琳、刘莹、杨涛、韩旭均为化名）